愛就是我在你身旁

簡春安 東海大學社工系教授

【案例一】
阿宗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,真是倒霉的一天,他心裡咒罵著不停,為什麼一樣是組長,他分配到的工作總是比別人要繁重?為什麼拚了命在幹,運氣總是差別人那麼多?一大堆工作堆積著,愈想心情就愈沈重·雖然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,辦公室也從來沒有組長被炒魷魚的記錄,而且經理也只是心直口快而已,並不是不可理喻的 壞人,他大可不必為工作操太多心,但是心裡就是不爽,反正最近一、兩個月,他的工作壓力使他喘不過氣來,他好希望回家時可以好好享受家庭的溫暖。

家裡溫暖嗎?阿宗居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,家裡不溫暖嗎?阿宗也一樣說不出不溫暖的理 由,賢慧的太太,阿宗能埋怨什麼?把家弄得好好的,窗明几淨不說,孩子也照顧得好好的,雖然不是職業婦女可以賺點錢,使家庭的經濟狀況好一點;雖不是妖嬌美麗但是外表端莊,卻實在是一個能使男人無後顧之憂的女人,也是一個能使先生在同事面前不會丟臉的女人。

走在回家的路途上,阿宗卻沒有強烈的回家願望,這是微妙的感覺,他知道回家時,一定有一頓豐盛的晚餐,太太會問他累不累,他總是會回答不累,只要自己不把真心話講出來,太太絕對不會知道他的心事,若是把心事講出來,太太的反應他更清楚,問題太嚴重時,太太一定比他更慌張,總是讓阿宗有雪上加霜的感覺,若是 問題不嚴重,這個愛他、關心他的太太,一定會講出充滿人生大道理的教訓,阿宗不想聽這些東西。

阿宗忽然想到此時如果有個紅粉知己不知有多好,這個粉紅知己可以讓阿宗毫無顧忌的透 露心裡的害怕與脆弱,可以讓他盡情的哭泣,有時也可讓他在這個知己面前胡言亂語,或是肆無忌憚發些幼稚的脾氣,阿宗希望有個伴,管他這個伴是好女人還是壞女人!此時,他的好太太雖然無時無刻都會在身旁,但感覺中彷彿好遠好遠。

【案例二】
小雯回娘家已經四天,難得的假期可以回到母親的身旁,她珍惜這幾天的時間,雖然兩個年幼的小孩,讓她沒有太多的空閒。父母親對她的婚姻也頗為安慰,安份老實的女婿,還算豐富的收入,安定的職業,行為也是中規中矩,這種女兒,這種女婿,夫復何求?小雯的回來,對他們兩老而言,也充滿了喜悅,因為小雯有個好歸宿。

假期已近尾聲,小雯早就買好了火車票,預計傍晚就可以回到家,要打電話給先生,請他到車站接人時,卻不由得猶豫起來,她很希望先生可以到車站去接她,倒不是因為行李多一些,也不是有人接比較安全,因為出了車站,計程車多得是,安全也不是問題,有兩個孩子作伴,有不良企圖的應該不多,何況小雯自己也頗為獨立 的,回家的事難不了她,小雯要的是那種有人作伴的感覺,一下車就有認識的人迎接,一下車就可以看到熟悉的眼神,一下車就有人可以對話,一下車心情就可以放鬆。

先生為人老實誠懇、奉公守法,卻是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要去車站接人的人。他總認為,這 麼大的人,也不是三更半夜,為什麼還要浪費人力,等三等四的去接人?時間上不經濟,實際上也沒有必要,他的成長過程更沒有車站或機場接人、送人的經驗,有時自己出差從外地回來,他也不習慣太太在車站接他,這麼大的男人為何要人家接?若沒人接,車子誤點也不會擔心別人會等得很辛苦;若沒人接,他回家的腳步可 以自己調整快慢;若沒人接一切都是自由自在,所以,為什麼要去車站做這些不必要的舉動?

【細說分明】
愛與被愛相當重要的特質是彼此有伴侶感,尤其在失望、難過的時候,特別在孤苦無依時,而在平時,兩性之間關係是否親密,也需要這種「伴侶感」來印證,伴侶感可以從下面幾個特質來分析︰

1. 感情總在「實用」的範圍之外
人與人相處,若以「實用」的觀點來分析,有很多現象都是不必要的,例如,生日送花(一、兩天就枯了,為什麼要送,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愛她,我送她錢不是更好 嗎?實際多了,一點也不浪費),例如陪小孩看球賽(小孩不是可以自己去或是跟同學一起去嗎?) 但是若以「關係」的角度來分析,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總是在「實用」的範圍之外,就是本文極度強調的「作伴感覺」。不管你需要與否,我在你旁;就算我再忙,想 盡辦法抽出空來陪你,就在你旁,只要你喜歡,不管對我而言有沒有意義,我在你旁。「就在你旁不考慮是否划算,不計較是否實用,因為感情與關係總是在實用之外。

2. 愛到成為習慣也是一種美
一個大二的學生向我請假一天,理由是回家陪國小六年級的弟弟過生日。明天的課那麼重,你為什麼要請假?小弟弟過生日,為何要勞駕大姊姊專程回家陪他過生日?我忍不住問她。

她說︰這是我們家的老規矩,家中只要有人過生日,全家大小,只要在國內,就應該專程回家陪他過生日。我聽了感動不已,難得她家有這麼溫馨的「習慣」,這個 小弟弟好幸福,全家都有意願要陪他,尤其是在他重要的日子。我更祝福她們的這個好習慣可以永遠維持。每個家庭都應該有一些好的習慣讓家庭更溫馨,習慣彷彿是一種儀式,理論上告訴我們,幸福家庭常有這些儀式,幸福的人可以常常享受這種習慣,這些習慣使家人有「伴侶感」。

3. 愛的意志性
就在你旁,不是即興演出的,而是隨時都在進行的。就在你旁固然需要當事者有敏銳的心思,可以在必要時,體察到對方的需要,跟這敏銳的心思一樣重要的是伴侶行為的意志性。

就在你旁,最難的是如何抓住跟他作伴的時刻。習慣的維持,毅力的付出都是好方法,可為兩人的關係奠定相當穩固的基礎。難的是,某些時候,當配偶有特殊需要時,我們如何去觀察?如何去付出?

若是等對方開口要求時,我們才做,那是做「作業」,那是盡「義務」,與「作伴」還有一些差距(有時,在對方有所求,我們拋下一切,奮不顧身的去作陪時,也 是相當可歌可泣,當然得看情況而定)。最好的作伴總在對方開口要求之前,會使作伴行為顯得更貼心、更令人盪氣迴腸。似乎沒有特殊的管道可以訓練我們達到這種境界,可能是需要當事者自求多福,或許是常溝通、常分享,或是常常一起活動。藉著多觀察,我們就多瞭解,也因此增長我們與他(她)作伴的能力。

【結語】 愛一個人好像不容易,相愛的人對愛的期待總是特別多,與其考慮愛的付出,不如考慮愛的回報。只有願意付出的人才能享受愛的回報,我們期待有人作伴,在需要 時,也在平時,所以我們必須與配偶作伴,在平時,更在需要時。